选情告急, 日本首相菅义伟的决战时刻
2021/09/25 | 作者 关珺冉 | 收藏本文
“敬启者,敬祝各位日益康泰……众议院议员小此木八郎想要报答各位,为横滨工作。他怀着坚定的决心,阻断一切退路,向横滨市长发起挑战。”
今年7月下旬,位于东京西南方向的神奈川县,日本首相菅义伟的支持者们收到了一封他的亲笔信,信中为横滨市长候选人小此木八郎大力背书。即便如此,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8月22日,在这场看似普通的地方市长选举中,菅义伟鼎力支持的候选人小此木八郎败给了立宪民主党支持的山中竹春。横滨是菅义伟起家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横滨市长选举的意义,因为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政治生涯。
去年9月刚刚上台时,菅义伟曾被民众亲切地称为“松饼大叔”、“令和大叔”。在世袭权贵当道的日本政坛,农民出身的他获得了74%的支持率,有着超高人气。如今,日本电视台8月23日公布的最新舆论调查显示,菅义伟内阁的支持率已经跌至25.8%。当内阁支持率降至两成左右的时候,预示着逼近内阁垮台。
随着新冠疫情进一步蔓延,东京奥运会丝毫没有起到提振政权的效果,日本执政党自民党内部要求在众议院选举前更换自民党总裁的呼声高涨。自民党8月26日召开会议,确定总裁选举将于9月17日启动,9月29日投票。
日本《东洋经济》杂志指出,今年秋天的日本政局将陷入大混战。菅义伟政治生涯的决战时刻就在眼前,他将如何应对当前颓势?
菅义伟输了“大本营”横滨
8月14日傍晚,横滨市户冢地铁站检票口前,20多名身穿浅蓝色POLO衫的工作人员,忙着发放传单。这一天下起大雨,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湿气,每个人都汗流浃背。
其中手握麦克风的那位正是小此木八郎。他在参加横滨市长选举前,一直担任国家公共安全委员会主席这一要职。然而,为他停下脚步的民众少之又少。
在他身旁,努力散发传单的人是日本官房副长官坂井学。路人无人注意,这位政府高官正是菅义伟的亲信。有小报记者与坂井学搭话,他的态度十分冷漠,最后怒气冲冲地说:“我现在正在参加活动,我是认真的。”
小此木八郎是原国会议员小此木彦三郎的儿子,菅义伟在初入政坛时曾为小此木彦三郎担任过11年的秘书。他能够从一介平民成为日本首相,离不开小此木彦三郎的栽培。去年9月菅义伟参加自民党总裁选举时,小此木八郎也是其重要帮手。
来自横滨市的一位自民党议员解释了小此木八郎参选的背景:横滨正在申请建设包括赌场在内的综合性度假村(简称IR),支持派代表是菅义伟,反对派代表是横滨港运协会会长藤木幸夫,这使得横滨政经两界长期处于割裂状态。此时,小此木八郎出马了。
“小此木八郎与菅义伟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又与藤木幸夫关系尚好。他竞选成功的话,可以在菅义伟与藤木幸夫两人之间进行斡旋。”这名议员说。
然而,舆论调查显示,横滨市民如今更看重的议题是国政而不是建设赌场。也就是说,民众将防疫问题上对菅义伟政权的不满与批判,转移到了小此木八郎身上,导致其最终败选。
历史上,神奈川县横滨市一直是幕府宰相的发源地。如今,横滨市长选举也给日本政坛带来地震般的动荡。菅义伟的竞选连任之路本已被疫情打乱,横滨市长选举失利可谓雪上加霜。
横滨市的一位前市议员批评道:“在街头和集会上,自民党支持者总说,‘我们的新冠疫情对策如何推进……’但神奈川的医疗状况比东京还糟糕,菅首相难道不知道吗?这次选举虽然只是市长选举,但从中途开始,关乎政权的新冠疫情就成了民间争论的焦点。”
在自民党内部,这次“横滨冲击”也引发有关“首相是否适合当总裁”的质疑。据悉自民党高层得知这一结果后,担心横滨的政权交替会让菅义伟的凝聚力进一步下降,这将对之后的国会众议院选举产生负面影响。
日本众议院前议员小池政就向《凤凰周刊》评价说,在新冠感染人数不断增加的背景下,不满菅义伟政权的人不仅来自其他党派,也有很多人是自民党的支持者。“因此,自民党对于即将到来的众议院选举有着很强的危机感,他们将进一步加强与公明党的合作。”
东京上智大学政治学教授中野晃一直言,最新的横滨市长选举结果抹杀了菅义伟以及自民党的美好设想。“自民党亟须思考的是,谁能成为菅义伟的替代者,从而避免被低迷的支持率所拖累,导致最终在众议院选举中折戟。”
提前解散众议院计划恐落空
在小此木八郎败选后,菅义伟表达了坚定的参选意愿。他虽然尚未丧失斗志,但身体出现问题的传言以及公务上接连的失误,依然引发外界关注。
8月21日上午,菅义伟在东京代代木的JR东京综合医院接受了30分钟的检查。首相周边的人表示,这次是继今年4月接受综合体检后的常规检查,“身体状况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自民党内部传出菅义伟因应对新冠疫情几乎没有休假、劳累过度的传言。
在横滨市长选举中,日本首相菅义伟鼎力支持的候选人小此木八郎惨遭败选。
半个月前在广岛举行的“原子弹爆炸牺牲者慰灵和平祈念仪式”上,菅义伟照着稿子宣读致词时念漏了整整一页纸,这直接导致日本广播协会(NHK)在直播时不得不紧急调整字幕。他甚至将“原子弹”错读成“核电站”。
菅义伟的自民党总裁任期将于今年9月30日到期。他本渴望通过推进新冠疫苗接种、成功举办奥运会来提振国民情绪,接着在残奥会9月5日闭幕后解散众议院,赢得连任自民党总裁的机会。按照常规,日本首相会选择有利于自己的时机解散众议院、提前举行大选,而不是等到众议院任期届满。
但这一连任计划是建立在“8月中旬疫情缓和、31日前解除全国紧急状态”条件下的。如今,菅义伟的算盘逐渐落空。日本政府8月17日宣布,“紧急状态”扩大到茨城、栃木、群马等7个府县,连同早就进入“紧急状态”的东京都、神奈川县、大阪府等地,解禁时间均延长至9月12日。
日本《每日新闻》分析称,在新一轮“紧急状态”下,菅义伟宣布解散众议院的机会只有9月13日至16日四天。若“紧急状态”再次延长,9月几乎没有解散众议院的可能性。8月17日晚,菅义伟在记者会上拒绝透露选举时间表,只说“(解散时机)越来越少”。
自去年9月以来,自民党在选举之路上接连遭遇失败。2021年4月,自民党在众参两院补选和重选中失败,3个议席全部由在野党包揽。在1月、3月和6月分别举行的山形县、千叶县、静冈县的知事选举中,自民党推荐的候选人纷纷落选。在7月的东京都议会选举中,自民党虽然恢复了多数党地位,但在全部127个议席中仅获得33个席位,在历次选举中排名倒数第二。
“对菅义伟来说,凭借东京奥运会恢复其支持率的想法落空了。目前来看,选举尽可能拖晚一些进行比较好。”小池政就分析说,如果扩大疫苗接种范围、感染人数能得到控制,也有可能让菅义伟的支持率有所恢复。不过,距离其任期结束所剩时间已经不多。好在,眼下在野党的支持率也没有什么提高,自民党和公明党的联合执政基本能维持过半。
另有分析认为,菅义伟可能考虑不解散众议院,而是在众议院四年任期届满时的10月21日举行选举。如果这样做,这将是日本众议院自二战结束后第二次完成任期。
无论菅义伟以何种姿态再战首相之位,媒体早已为他下了“判决书”:“菅义伟是日本战后最差的首相”“菅义伟不是一个有国家观和历史观的首相”。
日本PresidentOnline网站评论称,前首相安倍晋三执政出现问题时,至少还会向全体国民详细说明情况,菅义伟却连解释的说辞都没有。新冠疫情之下,很多国民呼吁停办或延期举办东京奥运会,菅义伟对此置若罔闻。当被问到“为何在这时举办”时,他只会反复说一句话:“我相信能安全放心举办。”
自民党内部各派系仍在角力
不同于去年由国会议员和都道府县支部联合会投票的简略方式,此次总裁选举将实施党员、党友投票。不过考虑到新冠疫情,自民党决定不前往地方进行街头演说,而是在线上举行候选人讨论会。
面对“(自民党)二阶派会支持首相连任”的提问,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回答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除二阶派外,自民党最大派系细田派(安倍所属派系)、第二大派系麻生派(麻生太郎所属派系)也均表示将支持菅义伟继续执政。
其他自民党干部则静观其变,有人评价说:“在暴风雨中更换船长是荒唐的事”、“即使更换首相,选举基础薄弱的议员当选,其结果也不会改变”。
横滨市长选举日当天,自民党前政调会长岸田文雄躲在众议院议员会馆的办公室里,与岸田派的议员们通过电话交换情报。有知情人士透露,很多人当时表示希望他能参选。8月26日,岸田正式宣布参选。
“我将站在国家的重要岔路口,倾听国民呼声,赌上政治生命,展示新选项。”岸田当天发表讲话,向民众阐释自己竞选自民党总裁的理由。他强调自己决心致力于自民党改革,将通过把党内高层(不包括总裁)任期定为每届1年,最多可连任3届,来防止权力集中。
对于菅义伟政权的现状,岸田表示“民众对本届政府的信任这一政治根基已经垮塌,日本民主面临危机”,鲜明展示了与菅义伟对决的色彩。
然而,焦躁不安的党内年轻人依然期待能在选举中看到多彩的阵容,通过候选人之间的论战来恢复自民党的势力。在此背景下,现任政调会长下村博文、前总务大臣高市早苗走到台前,分别表达了参选意愿。
高市早苗在接受日本FNN电视台专访时,透露了与前首相安倍交谈时的内容。“安倍内阁时期还有几件事没有做完,所以我提出希望安倍重新参选。但对于再次参选的要求,安倍面露难色。他说,‘去年刚辞职,今年怎么能参选呢?’随后我说,‘那么我来(参选)’。安倍笑着回应说,‘加油啊’。”高市早苗还说,了解到安倍会支持菅首相继续执政,所以我没有提出无理的要求。
老练的二阶俊博在表示支持菅义伟的同时,也向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送去秋波:“如果你能回到国会,我会非常欢迎你。”原经济企划厅长官船田元也在杂志撰文道:“小池百合子是避免新冠疫情中出现政治混乱、能稳定政局的有力人选。”
据日本知名政治记者角谷浩一透露,围绕小池百合子“重返国政”一事,安倍晋三、麻生太郎、自民党税制调查会长甘利明这三人与二阶俊博存在分歧,暗中较量仍在继续。
“小池百合子曾说过‘独居的人可以把自己家当做病床’这种惹怒民众的话,她也是新冠疫情管控失败的负责人之一。在疫情尚未结束的情况下,她如果在任期内放弃东京都知事一职,恐怕民众是无法接受的。”角谷浩一说。
8月21、22日,《产经新闻》和FNN针对下一任首相人选进行了联合舆论调查。其中,行政改革担当大臣河野太郎以17.9%的支持率位居首位,这也是他连续4个月处于领先。在上一次调查中排名第三的菅义伟下降明显,以2.5%的支持率跌至第七位。排在第二位的是前自民党干事长石破茂(15.5%),紧随其后的是环境大臣小泉进次郎(11.4%)和安倍晋三(8.6%)。
石破茂曾于8月20日表态说:“疫情期间的总裁选举出现我的名字,是很不合适的事情。”这被认为是对参选表现出消极态度。小泉进次郎则在同日明确表示,支持菅义伟再次参选。
“对于支持率下降的菅首相来说,形势很严峻。”政治评论家田村重信预测说,“自民党应当会派出三四名候选人,热热闹闹地举行总裁选举,以此恢复自民党的势头。关键要看河野太郎的动向,他是否参选将影响形势的变化。”
不过,小池政就认为,仅仅更换自民党总裁并不能改善状况。因为菅义伟之所以不受欢迎,不仅是其个人原因,民众是对现政权和自民党感到不满。“特别在应对新冠疫情方面,自民党内没有候选人提出与菅义伟不同的方针,所以选民期待不高。无论谁当选首相,都无法改变自民党议席减少的结果。”